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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把刷子,一只毛笔,一个镊子,一把锤子……在三河市燕郊镇东蔡各庄的一处民居里,古籍修复师亢长山正铺开桌台,拿出工具,埋首于破损的书页、发霉的纸张中。一个月、一年甚至更长时间后,变淡变暗,虫蛀无形的历史重现眼前。一本古书,一段历史,打开古书,就像在跟一段逝去的岁月对话。如果书页破损、纸张发霉、虫蛀,这段岁月就会变得模糊、破碎,会被人慢慢遗忘。古籍修复师则通过自己的双手,化腐朽为神奇,将历史还原重现,重开历史大门。
26年与古书为伴修复历史印记
亢长山26年间,修复古籍6000余册,近十万页,他说:“古籍修复讲究修旧如旧,保证图书的资料价值、文物价值不因修复而受损。所以火候,分寸,手感非常重要,文字没办法表达,机器更是不能完全替代,只能依靠代代修书人口传亲授。”
“亢记”古籍修复创始人亢宝田自幼拜师入门,向琉璃厂“泉顺斋”丁立泉师傅受业学徒,逐步掌握了这门传统工艺。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,他独立承担北京各大公藏单位和私人藏家的古籍修复工作。经过数十年实践摸索,修复工艺达到上乘境界。现年47岁的亢长山是“亢记”古籍修复的第四代传承人,他自幼在父亲亢宝田的耳濡目染下学习古籍修复,20岁时掌握了这门技艺。
修复过程中,虫蛀、鼠啮、霉蚀、粘连、酸化、老化……古籍破损程度多种多样,同时,因为装订的时间、地域不同,古籍所采用的纸张、墨水、印刷方法等也各有不同。亢长山表示,古籍修复是一个复杂精深的过程,其技巧细腻多样,一部破损古籍的修复有很多道工序,耗时费工,环节周转,每道工序环节复杂,缺一不可。亢长山介绍:“古籍修复是一项极为精细又繁琐的工作,毫厘之间稍有偏差都会对文物造成严重损害。从分叶到最后装订至少要经过编号、修补、溜口、喷水、倒叶、折叶、修剪、整理、压平、钉纸捻、穿线等20多道工序。”一边介绍,他一边演示着部分工序。“修复时,先要把古籍一叶叶拆开分解,反面朝上,用毛笔蘸上糨糊,把相同材质、色泽相近或留下来的旧纸粘到破损部位,只保留2毫米的重叠部分,再把多余的补纸撕下。”短短一个小步骤,就耗时不少。
修复古书“心里不能有任何声音”
一盏台灯,在桌面上方打开一片明亮空间。桌上,一本清代医书(抄本)摊开,亢长山手握笔尖蘸水的毛笔,在纸页上轻轻点画、润湿;然后把毛笔换成镊子,一点点、慢慢撕下此前粘合的补纸……十分钟、半小时都保持这样的姿势,时间仿佛在这里停下脚步。
亢长山告诉记者,古籍修复时心里不能有任何声音,修复古籍要静心、静脑。拿到一本古籍先要确定他是因哪种情况造成的破损,破损程度如何。先制定合理的修复方案,再着手进行修复。遇到古书被虫蛀,每页咬的都是一个地方,也只能一页页修补;遇到一些酸化严重的书,连呼吸都要注意,稍不留神,一口气就把小碎片吹散了。古籍修复是一项“寂寞”的工作,但在他看来,因为“病症”不同,每本书都是一次挑战。“这张古画颜色鲜艳,可喷水过后颜色容易变浅,那就影响了画的价值,现在我在喷完水后,用吸水纸两面包裹,达到吸附水分的作用,不仅保护原色,也方便修补。”从初期修补时的胆战心惊到现在的游刃有余,从事古籍修复的26年间,亢长山不断探索研究,在继承传统修复方法的同时,实践出许多新方法。他说,古籍修复是手感、分寸和火候的艺术,理论文字难以描摹全面,靠一代代师父口传与心授。只有经过长期实际操作,才能对各种工艺做到得心应手,驾驭自如。修复过程中,手法感觉至关重要,尺寸拿捏多凭经验习得,眼力培养与手头功夫并重,托、裱、洗、裁、截、压、衬等诸般环节各有讲究。如配纸,所配纸张必须材质一致,竹纸配竹纸,绵纸配绵纸,纸张的薄厚、颜色都有严格的要求。一般需要在自然光下进行,以避免色差。另外,所配纸张拉力不能太强,否则会把古籍撑破。
唯有热爱,方能坚守
“我热爱这份工作,喜欢钻研这些东西。一本书刚拿到手里的时候,破破烂烂甚至打不开,通过你的坚持不懈,重新焕发了生机,这是一种成就感。”亢长山把每本书都看成一次相遇,在这项“寂寞”的事业里,保持了长久的热情。现如今,古籍修复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全部生活。妻子和两个女儿在他的影响下,也掌握了古籍修复的基本方法,成为了他的得力助手。
前不久,亢长山将30多平方米的厢房腾出来,布置成集展示与体验于一体的多功能古籍修复展厅。展厅内,雕版、石刻、铅印等老物件仿佛诉说着传承千年的印刷史;展示架上,修复好的乾隆年间古籍《观世音菩萨普门品》、明朝古籍《李杜全集》等植根于历史深处的珍贵文物更是显得弥足珍贵。“岁月的痕迹使古籍极度脆弱,亟待抢救,古籍保护工作任重道远。希望通过这个展厅,让更多的人了解、体验古籍修复这门手艺,以及它背后的历史文化。”
记者手记: 留下对传统文化的敬畏对匠人精神的敬仰
古籍修复师人们称为“缝补旧时光的人”“与时光对话的人”,他们为古书“寻方开药”“诊病医治”,被赞“妙手回春”。亢长山的父亲、师傅,“亢记”古籍修复第三代传承人亢宝田已86岁高龄,老人做了一辈子修书人,对古书用情至深。听说记者来采访,亢宝田老人拄着拐杖来到工作室特意指导亢长山。拿起一本被虫蛀的古书后,眼含热泪,意味深长。亢长山说,父亲当年在琉璃厂拜师学艺历尽艰辛,学习了这门让亢家安身立命的本领,他对父亲充满敬重和感激,崇拜父亲的坚持和匠人精神,他也想成为父亲那样的“守艺人”。
作为河北省内为数不多的古籍修复传承人,他时刻提醒着自己要沉得住心、耐得住寂寞,守得住淡泊、吃得了苦头,不忘初心,承担责任,将这份老手艺守住并发扬光大。亢长山告诉记者,随着高等院校招生、师傅带徒弟、开办培训班等授课方式日趋多元,越来越多年轻人愿意加入古籍修复行列,这让他很欣慰。他希望能有更多人加入古籍修复行列,用指尖技艺拖住古籍光阴的流转。作为中华古籍修复工匠,他将用匠人精神守护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,让千百年的记忆文脉得以更好延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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